阿岛

老吴带孩子，续篇。

“哎，我觉得啊。”胖子说。

“嗯，”我说，翻了几页手中的账本，“我听着呢。”

“小哥儿还是个成年人那会儿，虽然也三棍子打不出个那啥来，至少还是会说两句话的。”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玩儿ipad的幼年版闷油瓶，“这孩子到现在一声没吭过，你不觉得奇怪吗？”

我看了看小哥，他在玩某个游戏，手指头小心地划过屏幕，他的小鱼摆着尾巴，从一条条张牙舞爪的大鱼旁边游过。我一边看账本，一边儿和胖子闲扯，“他平时会说的话也就是‘小心’，‘下面有机关’，现在他五岁，又不用下斗淘沙子，你还指望他说啥？”

胖子投来了怀疑的视线，“这真是小哥，不是你在大街上捡的小哑巴？”

我瞥了他一眼，“张海客都来验过真伪了，你忘了？他说一百年前的小哥就长这样儿。”他还带来了一大帮子张家人，前呼后拥地抱着小族长去迪士尼玩儿了一圈儿，闷油瓶坐在他肩头上，脑袋上带着米老鼠耳朵的发箍，那场面，我都忍不住拍照留念了。虽然小家伙一脸不高兴，很快就把发箍扯了下来，估计那东西弄得他不舒服。

“你那大舅子自己也一百多岁了，没准儿记岔了呢。”胖子说，“我知道小哥不爱说话，可这孩子也太安静了。”

我没告诉胖子，其实我是听过五岁的小哥说话的。说到这事儿，还得怪他上次领闷油瓶出去玩儿，吃了路边摊上卖的冰糕，结果小孩儿闹肚子，折腾了一宿，小脸惨白，我只好抱着他上了医院。又要打吊针、又要取药缴费，我一个人顾不过来，胖子、小花又脱不开身，能在这深更半夜过来照看吊盐水的闷油瓶的，就只剩一个人了。

不过这人有点儿不靠谱，他带小哥出去了两次，一次衣裳沾满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泥点子，另一次膝盖都磕破了。看到小哥腿上的创可贴，他差点儿上了我的黑名单。

说归说，电话我还是打了，十分钟后，黑瞎子就到了医院。

“你看他一会儿，我去交钱，”我说，“等我过来的时候，他还得是原样，你别又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
黑瞎子笑了，“你这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啊。”

我没理他，赶紧拿药去了。等我回来的时候，不知道他和小哥说了什么，小孩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，手揉着眼睛，黑瞎子在旁边哄，但没用，小家伙仰起脸看我，眼泪就从脸颊上掉了下来。

我惊呆了，转头看黑瞎子，“你干了什么？”

他投降似的举起两手，“我这不是逗他玩儿呢吗，谁知道他这么容易——”

“他膝盖受伤都没哭过！”我说，“老实交代！”

黑瞎子讪笑，“我开玩笑呢，说你不要他了，以后他都得跟我过了，谁知道他真信了，敢情真是五岁啊。”

我板起脸，抬手指向输液室的门口，“你给我出去。”

一直到凌晨，我才带着小哥离开了医院。到了家，小孩儿还是怏怏的，半睡半醒，手揪着我的衬衣。我把小家伙抱到床上，哄他睡觉，哼着他平时喜欢听的儿歌，“天很黑，雨很大，青蛙一个人在家——”

我揉了揉他的头发，忽然听到一声迷糊的咕哝，又轻又软，“吴邪。”

我愣了一下，“小哥？”

他没吭声，已经睡着了。

END.